农民工进城买房就是笑话 自建房仍然是农民最佳选择

　　24岁的王兵在本命年里，完成了三件大事——换老板、结婚、买房。

　　羊年刚开年他跑到公司楼下的玉石店让老板编了一串红绳，出于礼貌还选了一个玉珠子嵌在绳子里，然后理直气壮的忽视了红内裤、红袜子、红腰带等“本命年产品”。

　　“可我本命年太红了，红的不可思议，我在魔兽世界里都连着刷出两个飞机头，你说我红不红?”

　　王兵觉得哪一天自己肯定会出事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，就是出在房子身上。“这房子等于是借来的，穷人家的孩子哪能说买房就买房，没有那么简单的。”

　　小镇的异类

　　王兵是湖南人，过年回家运气好才能买到广州直达常德市的车票，出站了父亲会开车过来接他，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开车，经周市、津市、黄婆店、漆河、九溪近三个小时才能到黄石镇，大学时九溪乡修路，还得绕行双溪口镇。

　　这个盆地结构的小镇并不引人注意，王兵的外公告诉过他，当年日本人火烧常德城，一路烧杀过来，唯独没有去过黄石镇，这一点曾经让他在介绍黄石镇时非常骄傲。

　　2008年轰动全国的中华沙秋鸭在黄石镇首次现身，在当地人的眼里也不过是“水库里那几只漂亮鸭子竟然还是稀有保护动物”，王兵的父亲说：“有一只鸭子的翅膀还被人弄伤了，被XXX弄到手，原本计划吃掉，不过后来看它长得好看，就没吃了。”

　　“政府好像还奖励了他500块钱，他开心的要死。”王兵的父亲认识那名发现沙秋鸭的渔民。

中华沙秋鸭

　　但比中华沙秋鸭更加动人的，还是茶馆的麻将与跑胡子(常德当地的纸牌)，过来研究沙丘鸭的专家们带了很多设备，阵仗很大，但没有得到围观。

　　王兵家在王家湾，是这里的异类。

　　父亲年轻时生意成功，一家人大步奔上小康，分配的田地出租给别人耕种，院子里也没有家禽家畜，俨然不似农村家庭，王兵小时候唯一的任务就是看家，父亲的交代是谁过来都不能开门，有次父亲买了一担橘子让人送来，小王兵死活不开门，那人只能将橘子卸在院里，这件事也常被老王当成谈资与朋友在酒桌说起。

　　独处的时间长了让王兵的性格并不健全，与小伙伴玩耍总是引发矛盾，唯一的好朋友是电视机，王兵小时最爱一边看故事书，一面烤着炭火，然后学电视机里的说话声。他从小就是班上普通话最好的学生，比很多当地户口的老师说得都好。

　　“那时最喜欢的就是把脚烤的暖暖的，一边吃辣椒菜，一边看故事书，我小学四年级就看完了一位哥哥的老版小学全套语文书，里面有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，有闰土，有孔乙己，这些在新版的教材里都已经被删掉了。

　　他对这里没有感情，未读书时只去过家附近，读书后总往返于学校与家，六年级开始住校，一直住到大学毕业，按户口划分，王兵也是农村娃，但他从未侍弄过农活，很多黄石老话也没有机会学得，常年不露面让家里的很多亲戚都不认识他，见面时往往需要母亲在旁边引荐。

　　“我只记得我的学校生活，我是被学校关着长大的。”

　　农民工进城买房就是笑话

　　90年代末，黄石人开始南下去广东打工，对第一批出去的黄石人而言，倚靠的不过是亲戚朋友间的相互介绍，多是工厂计件，不需要怎样的文化水平，耐得住辛苦就可以。

　　据老王回忆，当时如果有人可以一个月挣到三千，那已经可以好好回来吹嘘一番了，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辛苦低贱，回来总会拥有一定的脸面。

　　王兵的母亲就常拿村里的姐姐教育王兵：“你看看人家XXX，现在在外面打工，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，你还不好好学，以后就是做苦工的命。”

　　王兵说，这些话总是令他很惶恐。

　　“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能挣多少钱，但能肯定没有两三千那么多，所以实习时旧老板给出的1800的工资，我也能干上半年，我没有这个概念也没有比较。”

　　至2015年，黄石镇已经有三代打工人，第一代多已回家休养，第二代跟不上潮流，广东的各种工厂仍然是他们的大本营，第三代提升了学历，但仍旧只有打工一途。“创业就是扯淡，镇上现在已经很难看见年轻人，对我们这批人而言，梦想往往就是找一份体面多薪的工作，没有人去搞音乐搞概念搞创新的，社会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人。

黄石小镇的水库

　　2015年年末推行的“让农民工进城买房”在王兵看来就是一则笑话，“我接触过也认识他们，我们这里很少有人会选择在城市买房，就算攒下钱，自己盖一栋房子就是。”

　　“无论他们打工能攒下多少钱，都没人选择在城市购房定居”。王兵说。

　　“他们愿意一边窝在工厂的窄小宿舍，一边想念自己远在湖南的大房子，这是他们坚持的东西，房子修好了，账也还清了，也就不会出去打工了。”

　　“但我不同，我愿意在外面买房，我想离开这里”。

　　借来的房

　　王兵在北京毕业，“一年级的第一堂课就是‘我爱北京天安门，我爱中国共产党’这影响了我一生，我那时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北京看看，要去天安门看看，毕竟我‘爱’过它”，读书时他见过雾霾也见过沙尘暴，也看过飙车与被打，但他仍然喜欢那座大城。

　　“大学以前，我都没有在城市生活过，甚至没有出过常德市，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，我想去听好听的普通话，我要感受不说湖南话的大学生活。”

　　毕业后他又独自跑到佛山，不认识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人，早上六点出火车站，他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坐到千灯湖总站，然后步行走完南海大道，走到雷岗时已经汗流浃背，北方的生存经验与这里丝毫不同。

　　“不过北京的雾霾实在可怕，我选择来南方城市感受一下好的空气，佛山是我在百度地图上随便找的，看了城市简介感觉还可以。”

　　之后顺利找到工作，找到女朋友，两年后打算结婚，当时女方家长没有说过其他的话，只问他在佛山买不买房，他咬着牙答：“买”。

黄石水库一角

　　老王说，佛山市的房价远超他的认知，王兵高三时他提前退休，供王兵读完大学后2013年又买了新车，剩下的钱留作日常与养老刚刚够，他没有多少钱去资助王兵的这一需求。

　　2014年春节，王兵与父母第一次谈买房的事情，父母并不赞同他买房。“太早了，哪里有刚刚出去两年的娃就买房的。”

　　商品房对老王是一个奇怪的东西，桃源县城房价仅一千多一方的时候，他随意就可全款购置一套，但他并不屑买，宁愿花下大价钱自己修房，如今县城房价攀升，他也未去关注过价格，也并不觉得后悔。

　　商谈最后不了了之，以“从长计议”结尾。

　　2015年下半年，王兵没有想到一个巨大的选择会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　　“一定要买了，不买不行，眼看下半年地价一块比一块贵，2016年肯定要涨，再不买就真完了。”

　　首付款不够他找人借了15万，约定三年还清，老王也承诺拿出7万元资助，王兵付下定金以及部分首付款后，佛山千灯湖又有一块高价地诞生，楼面价成功破万，佛山的很多项目房价都还没这么高，果然之后很多项目开始涨价，与王兵预计的分毫不差，王兵觉得自己是楼市的最后一批“幸运儿”。

　　“知道开始涨价后，我真的很开心，这证明自己没有看错，借钱买房的行为算是赌博，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，毕竟我要结婚就肯定要过买房这一关，我也不太愿意找个老家的女人做老婆，我们那里都很穷，穷了眼界就不宽阔，就算结婚以后肯定也要出事。”

　　“我要摆脱这种格局，我们那里的人世界太小了，结婚都是‘内部消化’，你家娶我家，高年级的娶低年级的，娶了外地人反而奇怪，会被特殊看待。”

　　王兵反复算过要如何开销工资，才能够合理还账，大学的好朋友劝他三思后行，但他没有采纳，“这个机会错过了，我可能永远都买不起房也结不了婚。”

　　果然后面极为顺利，女方家松口，两人迅速裁定结婚证，连婚纱照都还未来得及拍。

　　“很多佛山的朋友慢慢知道我买了房，都说我土豪、有钱，但只有我知道这房子还不属于我，它还是借来的，我得慢慢把它还上，并且逼迫自己努力工作，这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学游泳的人，要努力的踩水才不至于淹死。”